Stanlie29的部落格

Chapter 4.「Die Katzen」

Atsuko Side

在那天往後，爲了讓這個人吃飽，我每天都按時到校，因為她不喜歡翹課，我也就跟著乖乖回教室上課了。

漸漸地，她開始偶爾也會為我畫畫，而我則帶了相機過去，她把畫好的話貼到牆上，我也把我拍的照片貼到牆上，再後來，兩人就像暗中較量一般，她畫得很快，我也拍得很多，回過神來的時候，那面原本相對另一面貼滿畫的墻顯得十分冷清的墻，星星點點地貼了很多很多我的畫像跟她的照片。
看著日漸變得擁擠的墻，心情就像聖誕節前裝飾聖誕樹時一樣激動興奮滿足。

窗戶攔不住一片橙紅的暮色，室內每一片角落都塗上了蜂蜜色，就像女巫用糖果做成的美味房子。

我坐在同一個窗上，夕陽被阻隔在我的背上，地上留下一道躍動著的黑色，一直延伸到みなみ腳邊。看著那抹黑色，我不成調地低聲唱起一首從小時候就很喜歡的歌。

「Ich habe Dich nur verflucht...
Um später und viel tiefer noch...」

「你在唱什麽？」

みなみ沒有抬頭，機械地重複著筆尖跳躍的動作。
我沒有馬上回答她，解下制服領帶，慢慢踱步到她身後，用還帶著我的餘溫的領帶蒙上她的眼，她沒有反抗，停下筆，由著我把領帶打上結。

她一直都梳著同一個髮型，用橡皮筋束起一條高馬尾，像拖著一條長長的貓尾巴，靜坐時安然，又會隨著身體的動作而牽動。她很喜歡蝴蝶結，我記得是因為小嶋很喜歡蝴蝶結，她也跟著喜歡，而且收集了很多很多。
今天她戴的是牛仔布質的蝴蝶結，紺鼠色中帶些花白，有點成年人的味道又有點少女的活潑不羈，很適合處於即將可以穿上知性西裝、又停留在被私改得亂七八糟的學生制服的十七歲。散發出青澀甜味的半熟果實的十七歲。

解下蝴蝶結，露出的橡皮筋是和她黑茶色的髪色很不相襯的粉紅色。我把她的長髮撥到一邊，鬆開她的領帶，連第二顆紐扣也順帶解開，扯開洗得很乾淨的白襯衣的衣領，白皙的脖子展露在我眼前，指尖輕輕滑過她裸露的肌膚，上面的溫度比我的手要微暖。

「Dich zu töten fiel mir schwer...」掌心完全貼上她的脖子，大概覺得有點癢，她不由地輕笑出聲。

「是英文嗎？好像不是。」呼吸間一起一伏，說話間微微顫抖，就像斯芬克斯貓的肚子。

「是德文。」

「你會德語？」她的語氣很驚奇。

「我翹課，但不代表我不學習。」

「那歌詞的意……啊，好養！」她吃了一驚地捉住我的手，意外地摸到脖子上有一條細細的東西。

與此同時我已經把扣子扣上，順帶的我把纏在她眼上的領帶解開，讓她一睜眼就對上我笑的時候鯉魚形的眼睛。

「這是什麽？」她拿起形狀有些扭曲的東西一看，是一條編得歪歪斜斜的小項鏈，「貓爪？」
她指的是吊墜。

「嗯，送你的。」

「送我？爲什麽？」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我想祗是單純的像朋友一樣，看到適合對方的東西就買下來送給對方，很簡單的道理。

「逛街的時候看見，覺得很適合你，而且也挺新奇的，就買下來試試了。」撿起剛才掉在地上的領帶，為她結上，領結停在第一顆跟第二顆紐扣之間，半開的衣領間隱約可以看見她突起的鎖骨，還有兩邊鎖骨之間的凹位上的貓爪。

「可以嗎？」

「做得這麼難看的東西，給你好了。」

「那謝謝了！」她笑得明快。

她又接著畫，我從便當袋裡拿了兩盒飲料出來，一盒把吸管插好擺在她手邊，讓她口渴時順手就可以拿來喝。
踱回我最喜歡的位置，剛才還沒唱完的歌從吸管與雙唇的縫隙間流出。

小時候雖然聽不懂，但第一次聽我就喜歡上了這首歌，大人們告訴我，這是德語。我很想知道激蕩入心底的惡魔的歌聲到底是撕唱著什麽，但我不喜歡從別人手上得到翻譯，我希望自己親手去取得答案，這樣才能讓我安心。
就是爲了一首歌，我學德語，自己一字一句地去聽去理解每一個詞，每一句話，去感受每一個與詞語激蕩的音符後的感情。

時間的沙礫在我們之間靜靜流逝，暮色從代緒色漸漸變成溫吞的赤銅色，風輕慢地在天上拉出片片紅紫。

「明明第一次給我畫畫的時候畫了兩天，現在怎麼畫得這麼快？」我挨在窗邊，看著她又撕了一幅新畫好的畫，擦手準備祂貼到牆上。

「因為你已經完全記在我心裡，不用反復仔細看，都可以依照我心裡的印象畫出來。」
她的回答令我始料不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小心地用幹布擦掉牆上幾乎看不見的灰塵，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四角貼上。我拿出相機，拍了幾張她俯身貼畫的照片。

畫上的我，嘴角像貓一樣微微上揚，剛睡醒的庸懶的暹羅貓，手裡拿著一部相機，正對著畫面，看上去就像正給看畫的人拍照。

「你很喜歡拍照嗎？」她的語氣有些怪異，莫名地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嗯。感覺像集郵。」

「其實我不是很喜歡拍照，」她拍著手站起來，表情有點尷尬地怪笑道，「我每次拍照都會拍得很難看。」
說完，似乎是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拿起筆低頭佯裝準備要畫畫。

「所以你就用畫畫代替拍照？」

「嗯，」みなみ停下筆，望向我，「照片映出的祗有瞬間有意擺出的虛假表情，但畫畫，則是一個人最真實的一面。」

腦海中傾瀉而滿她第一次爲我畫畫的景象，像甜蜜而又黏答答的蜜糖，說不出的微妙。

她的回答再次令我不知所措。

「……那麼，這些畫裡頭的人，小……小嶋……？小嶋陽菜對吧？上面的她都是她最真實的表情嗎？」
我從她身上移開目光，跳下來，走向貼滿了畫的牆邊，指尖輕輕地在上面描過，停在一幅笑得特別愉快的畫上，挑釁地揚眉質問她。

我知道她暗戀了那個叫小嶋陽菜的女生很久，但從來都不敢向她表白。

真是個膽小鬼。

「嗯，是啊……」みなみ沒有生氣，用有些低沉的聲音道，「我們從小學起就認識，是，好朋友……所以……她每一面我幾乎都見過，但不是所有……你指著的那幅，是她對我說她跟隔壁班的大島優子交往時露出的表情。」

「好美，不是嗎？」她站了起來，來到我身邊，握過畫筆的手輕輕描繪畫上人的輪廓，她溫柔的口吻和動作讓我的心就像我手上的紙盒般，空氣被一點一點抽至乾癟，「對我露出這樣的表情，祗是不是因為我。」

突然，我有些內疚。想道歉，但不知要爲什麽而道歉，更不知道應該怎麼道歉。
我尷尬地拿起手上早就喝乾的果汁盒子假裝喝果汁，用力對著吸管乾吮吸幾下的動作令我變得真的有些口乾。

她抬頭望入我的眼睛，又是那天看我的眼神，讓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但我很喜歡。望了幾秒，她輕輕地眯眼一笑，轉身回走，我的眼睛一直跟著她的步伐走。

她停在畫架前，拿起我放在那裡的果汁來喝，一邊胡亂地用鉛筆在廢紙上亂畫，「週末有煙花大會，要去嗎？」

「煙花大會？那是什麽？」

「你沒去過嗎？算是夏日祭吧？有很多特色的活動、食物和遊戲，順帶一提，一般都會穿浴衣去的……所以說，要去嗎？」みなみ低垂下臉自說自話般輕聲而快速地說了一大串話，我祗能勉強從中總結出她是在約我出去玩。

「什麼時候？」

「大後天，星期天。」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