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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色的陽光越過層疊的枝葉,艱難地穿過縫隙突破而出,斑駁的光之剪影破碎在敦子身上、臉上,光的塵埃如夢幻般在她周圍飄舞著,配合著她眉宇間無法掩飾的憂鬱,虛無縹緲得如只消光線稍稍改變軌跡就會消失的海市蜃樓。
敦子不堪擾人的陽光,纖長整齊的睫毛上下顫動幾下,修剪得妥帖的細長眉毛不適地向裏收緊,輕瞌的眼簾緩慢地打開,忽如其來的強光令她難耐地低吟一聲,迅速避開落在自己眼上的光線。
腰有點僵硬,脖子也有點微妙的酸痛。南在的話,肯定會主動為自己按摩一下吧。
房裏飄散著奇怪的氣味。桌上擺著已經喪失熱度的咖啡和過度吸水而膨脹得面目全非的速食麵。
看來昨天自己是坐在窗邊睡了一晚了。
原本就胃口欠佳的敦子看著那讓人大倒胃口的速食麵更是胃口全失,拿去倒掉,泡了一杯新的咖啡擺在床頭,然後放任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軟綿綿地攤在床上,頹然不動。
溫熱的吐息在空氣中緩慢擴散,沒有了南的空氣,連呼吸都覺得好疲憊。
眼睛習慣性的掃過床頭佇立著敦子與南的合照,裏面的她們,笑得如此的開心,尤其是敦子,從那天起,她有多久沒笑得這麼開心呢?
敦子伸手拿起相框,指尖有點顫抖地小心翼翼地掠過那抱著自己的她。
南並不是陽菜那種身材勁爆、面容精緻得像人偶的大美人,充其量只能說是一個長得很帥的人,的確要用這個男性化的“帥氣”的形容詞。萬年不變的梳高的黑髮,輪廓線條硬而分明,又有著女性的細緻和只要勾起嘴角就會浮現出來的可愛酒窩,認真穩重的個性,眼神銳利自信而性格溫柔隨和。
就像一個溫和敦厚的紳士。於是,人們都很愛拿她開心,“認定”她其實是一個男人。她也不生氣、不發火,只是傻笑著否認,像個孩子一樣無害可愛。
“あっちゃん~你男朋友來找你了!”
悲愴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甜蜜的弧度。
南總是在午休時拿著一盒專門為自己製作的便當,來到班門口親自接自己上天臺。明明就是一個不擅長與人搭話的傢夥,卻鼓起這麼大的勇氣,每天當著這麼多人面邀約自己。
說起來,敦子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如果是以前的話,南肯定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如果敦子不想吃東西,南甚至可以跑到另一個縣買敦子喜歡的食物,然後像哄孩子般耐心地哄她吃。
她總是縱容自己的任性,寵溺自己的撒嬌。現在那個中西里菜是否又代替著自己,在享受著南的溫柔、像孩子一樣對南撒嬌呢?
胃已經空虛得悲鳴叫囂,在暖熱的咖啡的洗禮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揉捏扭曲,灼燒般疼痛。然而敦子還是無法咽下一口食物。
「みなみ……みなみ……みなみ……」
什麼也不做,顫抖的雙唇,毫無意義地重複著南的名字的單音。
眼淚不爭氣地從不舍閉上的眼簾中湧出,打濕了那不知已被洗刷過多少遍的鏡面。
明明努力壓抑著哭泣的衝動,但那酸楚的淚意無時無刻不侵襲著自己,只要稍稍一放鬆,眼淚就洶湧而出。
在夢中思念可以幻化成美麗的虛像,她低沉溫和的聲線,她溫暖舒適的懷抱,她傻氣溫柔的微笑……全部,都為自己所擁有。
然而,夢終有醒來的一刻。夢中的美好只會成為現實的映襯,讓自己的寂寞更加深刻,讓自己的思念更加痛苦。即使明知夢只是一個幸福的詛咒,但敦子還是放任自己在夢中,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見到她朝思暮想的愛人!
原來被南寵得久了,人會變得沒用啊!
明明只是想挽留,明明只是想解釋……卻一句話也說不好。
「我愛你」,明明已經是呼之欲出的不知在心中重複了多少遍的話語,卻只能在血液中煎熬流動。
此刻的她才如此真切地認識到,前田敦子,失去了高橋みなみ,什麼都不是!
胸口膨脹得發痛的感情,該如何用言語傳達給她?如何才能把心中滔天巨浪般的感情從喉嚨中吐出?

“ねえ、みなみ~”
“怎麼了?あっちゃん。”
“約好哦!一起讀高中、一起考上東大,然後同居!畢業後接手爸爸的公司。”
“あれ?あっちゃん不是想做小說家嗎?”
“是這麼沒錯~但在那之前,人家想擁有一個真正屬於我和南兩人的家啦!”
“是啊~那我就開一家咖啡屋,讓我們的大作家前田敦子可以喝她最喜歡的奶茶,專心寫作!在あっちゃん累的時候,我會說笑話給你聽哦~”
“不要~!才不要南的冷場笑話!”

咖啡屋開了,「I.M.Y」。
I missed you的後悔……
I miss you的思念……
只是一切都太遲了,遲得那個專屬的調酒師都已不再專注於自己。
敦子很喜歡南製作的飲料,果汁、奶茶、甚至是為自己特製的幾乎沒有酒精的調酒……但南從不讓敦子喝那黑苦的咖啡,無論敦子如何軟磨硬泡,南都是不願意為敦子煮一壺咖啡。
“あっちゃん不適合這種飲品。”這是南的理由。
銀色的小匙在沒有摻雜任何東西的純黑色的液體中攪動,溫熱的滑膩質感滑過喉嚨。
滿滿的苦澀,滿滿的悲傷。
沒有了南,敦子再也喝不下任何苦澀以外的滋味。
沒有了南,敦子再也喝不下任何咖啡以外的液體。
親手打碎這份甜蜜的她,還有什麼資格品嘗苦澀以外的味道呢?
“あっちゃん,先喝杯奶茶吧。”
無論是那醇厚香濃的液體,還是她那雙烏黑的眼睛,都浮動著深情,熔融著愛意。
她,只想再喝南為她製作的奶茶。
“這個很好笑的……真的超有趣的……”
曾經因為覺得她受傷更有趣而強忍笑意,故意說不好笑的趣事,現在敦子多麼想靜靜傾聽,然後對她說“很有趣”呢?再次對自己說好嗎?這次自己一定會乖乖地不再欺負她,老老實實地笑出來。

回來好嗎?我真的好想你!
不要再拉著里菜,不要再對別人笑了,眼裏只有我一人好嗎?
這次換我為你做便當。
這次換我為你製作你最喜歡的蘋果汁。
這次換我被你欺負。
這次換我保護你。
這次換我……

「みな……み……」
胃部再次開始抽痛,不知是因為咖啡在空蕩蕩的胃裏翻滾,還是因為思念的空蕩蕩的心裏沸騰……

1年,並不是由365個日夜構成
而是由365個「I miss you」聚成
24小時,並不是由一分一秒構成
而是由一點一滴的思念匯成
被我撕毀的承諾
如今,由我彌補
現在,你還願意與我履行約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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