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漆黑深夜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敦子痛苦地睜開沉重的眼簾,強烈的饑餓感火辣辣地燃燒著胃壁,空蕩蕩的胃帶著絞痛的痙攣令她產生嘔吐感,然而已經連日沒有進食的她即使吐得連胃都翻起來,除了酸苦的混合著回流的膽汁的黃色胃液,她還能吐出些什麼呢?
只靠那連糖都不加的咖啡補充少得可憐的糖分,過度的饑餓感讓大腦昏昏沉沉起來,眼鏡早已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模糊的視線讓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還是已經死了,耳邊好像開始出現幻聽,南的聲音,爸爸的聲音,媽媽的聲音,還有優子和陽菜的聲音,尖銳的警笛聲……雜亂、清晰卻不真切。
“あっちゃん,我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菜哦~”
“你到底還要頹廢多久?あつ!”
“あっちゃん,不要嚇我們!”
“不要再逃避了!”
“あっちゃん,你想看的電影,我已經買票了。”
“あつ,你醒醒啊~”
“今天喝奶茶好嗎?我昨天試了稍微加點綠茶,味道不錯啊!”
あっちゃん……
再次睜眼,一片絕望的慘白反射著窗外的陽光,刺得眼睛馬上合上。帶有刺激性的清潔氣味讓原本就不安的胃微微抽搐起來,但身體此刻已經虛弱得連反胃的動作都難以進行了。會有這種帶有不潔感的白色和香味的,大概就只有醫院了。
果然,敦子抬頭看見一個透明的塑膠袋子通過一根細細的管子連接到自己身上,裏面透明的液體緩緩地流入自己體內,冰冷的觸感混合著溫熱的鮮血,循著血管走遍全身。
「あっちゃん!你終於醒了!よかった~」伴隨著沉悶的推門聲,陽菜驚喜的聲音傳入敦子沒有完全運轉過來的大腦中。
「こじはる……?我怎麼了?」敦子一臉恍惚地看著陽菜把門帶上,放下手中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扶起來。
「昨晚睡覺的時候突然聽見你的房間傳出痛苦的呻吟聲,當時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靈異事件!後來コリン被我太用力的抱醒了,我們就找前田叔叔一起去你的房間。當時真的嚇了我們一跳!看見你在床上臉色發白地蜷縮著,嘴裏不知道叨念著什麼。於是馬上把你送進醫院……你這個笨蛋!前田叔叔他們出外這麼多天,你到底有多久沒吃東西?!真是的!難道你就不會照顧自己嗎?」陽菜橫眉豎目訓斥著敦子。
「爸爸他們回來了?」
「對啊~昨晚你回房沒多久,前田叔叔他們就回來了。你這傢夥不要試圖跳過話題!老實作答。」
「嘛~算上今天的話,可能有四天吧……」意圖被發現的敦子看著陽菜強硬的表情,咋了一下舌,嚅囁回答。
「四天!你不要命了?!」陽菜語到怒意地大叫起來,從袋子裏拿出一個保溫瓶,慢慢地把裏面的粥倒到乾淨的飯盒裏。
「醫生說你長時間沒有進食會受不住刺激,這幾天先吃點流質。」
敦子打量了一下飯盒,並沒有伸手去接,以詭異的眼光看著陽菜。
「喂!那種眼神算什麼啦?真過分!……放心,這不是我做的,是コリン做的。」陽菜皺起眉,氣鼓鼓地噘起唇。
聽陽菜這麼一說,敦子總算伸手去接,笑眯眯地說「沒辦法啊!我已經因為貧血和胃痛被送進來了,我不想再因為食物中毒而被送去洗胃。」
飯盒湊到面前,敦子聞到一股香甜清淡的味道,接近純白的乾淨顏色的確不像會是陽菜做出來的廚餘。慢慢地小口吞入口中,優子體貼的沒有把粥煮得太過稠,無須咀嚼就可以吞咽。溫軟的質感總算讓空虛得似燃燒著冰冷的火的胃溫暖起來,從身體內部發出的寒冷感隨著食物的香味慢慢消退。
明明就有一個這麼擅長料理的戀人,為什麼陽菜做出來的東西會讓麻友被送進來洗胃呢?
「喂!前田敦子你現在可是在病床上哦!無論我把你怎麼樣,你都無法還手哦!」陽菜有些得意地警告著連拿飯盒都有點手顫的敦子。
「うまい!原來是白粥,我還以為是猴頭菇粥……」敦子露出單純可愛的笑容。
「別再提猴頭菇啦!」
果然只要提到關於那個人的事就會被牽著走啊!敦子舉高飯盒喝著粥,擋住了她扮著鬼臉的笑得一臉得逞臉。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你慌張地藏起來的那個,是幹了的猴頭菇吧~」稍稍吃了點東西,敦子開始有力氣吐槽了,眼睛還調皮地對陽菜眨了一下。
「哪、哪有……」反駁的話根本就是連底氣都沒有了,她那對可愛的耳朵從長長的茶色頭髮裏露了出來,泛著與她白皙的皮膚所不同的紅色。像是為了掩飾什麼一般拿出蘋果來削,低垂的臉幾乎要埋到蘋果上。
「呐~こじはる,你覺得,我跟她,還可以回到以前嗎?」
連續的細長的蘋果皮在一下輕微的顫抖下斷了。
「你還愛著她,不是嗎?」繼續接著紅黃兩色之間的介面下刀。
「我還有資格嗎?」語氣中泛著一絲苦意,敦子嘴角浮現出自嘲的苦笑,放下已經空蕩蕩的飯盒,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二樓的窗戶正對外面那棵巨大的櫻花樹的樹冠,開著跟一般吉野櫻的一重瓣不同的八重花瓣,粉紅色中帶點淡紫,氾濫得有些像灰白的雲霧,帶著跟南相似的溫柔而纖細的顏色。
「如果連你自己都懷疑起來的話,那你還怎麼愛她?一年半前你的迷惘讓你失去了她,那一年半後的你還要因為迷惘而再次錯過她嗎?」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方塊放到盤子裏,送到敦子面前。「即使只能吃流質,也吃點水果吧,慢慢咬過再吞就好了。」
「但她身邊已經有了人,不是嗎?她看起來,過得很好……」即使心裏不願接受,但事實不得不承認,那天在咖啡屋,南雖然瘦了不少,但看起來的確過得很好。至少,不像敦子。
「再咬就要變泥了……」陽菜一邊把水杯遞給敦子,一邊淡淡地提醒道。
「たかみな太溫柔了,因為顧及你的幸福而放了手。那你呢?你也要像她一樣嗎?……更何況,她也沒有說過自己正跟中西さん交往,如果你不試一試的話,很可能她們就真的要交往了。」帶點鼻音的甜膩聲線,冷靜地以淡淡的口吻說著,然而聽在敦子耳中卻帶著訓斥的味道。
「但是我很怕……我很想見她,但我很怕對上她的眼……」怕她眼中的不再是自己。
「一年多前你可以勇敢地站在前田叔叔面前說你只愛たかみな,為什麼今天的你不能以同樣的勇氣站在たかみな面前說愛她呢?那個面對前田叔叔的質問與阻撓可以毫不退縮的帥氣的敦子去了哪里?怎麼又變回以前那個內向害羞、優柔寡斷的前田敦子了?」
「我……」過於瘦削而顯得骨節分明的手指緊握著杯身,關節過度用力而泛白。
「既然已經弄清自己的心意了,為什麼不勇敢地對她說?你已經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就不要再猶豫啊!你以為你還能等她說“我愛你”嗎?這次應該輪到你自己努力了。」
「我很怕……」以前看連續劇或漫畫,每當看見主角不敢把那句“我愛你”說出口時,總會恨鐵不成鋼地喊“說出來啊!笨蛋!你不說對方怎麼知道?!”。但結果換到自己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一句“我愛你”,真的很難說出口。
「難道你認為你還能逃避嗎?再過不了多久就正式開學了,你們終究會碰面的,不是嗎?你想永遠都在遠處看著たかみな跟別人一起嗎?只是與她分開一年多你就像個活死人,看見她跟別人在一起你就絕食進醫院。那以後怎麼辦?你還想進多少次醫院?你想讓我們擔心多少次?」這次陽菜似乎終於來氣了,氣呼呼地指著那還在以肉眼不可見的緩慢速度消扁下來的塑膠袋子。
「對不起,こじはる……」對啊,前田敦子失去了高橋みなみ,真的活不下去了。不但無法再喝咖啡以外的東西,甚至連南做的以外的料理都不想吃了。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養成了無處不依賴南的體質。
習慣,真是一樣很可怕的東西。
敦子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像一根尖銳的針,把陽菜那滿載著火氣的氣球戳破,態度迅速軟了下來。陽菜無奈地搖搖頭,把凳子拉近敦子。
「あっちゃん,我是局外人不能說你什麼,但正因為我是局外人,我才能看清一切。你們的故事還沒結束,至少不應該在這樣的分手下結束。如果我當初錯過了コリン,我一定會後悔死了。但即使我最終無法留住她,至少我努力過了,我可以毫無遺憾地笑著說“大島優子,沒有跟我一起是你的損失!”。而現在的陽菜,每一個明天都有コリン陪伴,比任何結果都要幸福。你呢?あっちゃん,你的選擇又會是什麼?」陽菜單手托著腮幫子,撐在敦子的病床桌上,右手指尖輕輕抵住敦子的心口,臉帶羞赧的微笑,彎成半月形的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對上陽菜那雙毫無疑惑的澄澈眼眸,充滿著對優子的愛意和對未來的希望。在人生的分岔口上,她選擇了自己想要的路,毫不回頭的邁出了那一步,即使放棄過去所有,艱難地走著每一步,她也未曾後悔過,因為未來的路,有優子陪她一起開拓。摔倒了,有優子扶起她,扶不起,那就兩個人抱著一起摔倒,再一起爬起來。
一年半前,自己在分岔口前迷失了,放開了原本已經牽在一起的手。現在又有一個分岔口擺在她面前,是轉向那條可以通回原點的路,再次拉著她的手,還是繼續走那條只有一個人走的路?
“あっちゃん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南,在我的幸福裏,要有你。
當初你為了我的幸福而拋棄了自己的幸福。
很對不起,我無法像你一樣無私,無論我還是你,都有把握自己幸福的權力。
這次讓你來選擇,但請給我一個爭取的機會。
無論結局如何,至少,這次讓我看到你幸福。
- Feb 03 Sun 2013 14:12
【SS】「あつみな」I missed you but I miss you Chapter 13.「Happi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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