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駛往新宿的電車上,窗的玻璃映著南毫無表情的臉,一邊快速地閃現著窗外的景色。不時心跳微快地翻開手機檢查郵件,但螢幕右上方的小信封依然被一片白色佔據。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從車站出來,眼前是淡淡的橘黃色,向前跨出一步,溫暖的光線一刹那間捕捉了南,她有點不適應地眯了眯眼。
如約去到指定的酒店,敦子已經站在門口了。
「キレイ……」南癡癡地呢喃。
南從來都沒有覺得她能漂亮到這種地步,即使臉上不帶任何表情也不損她的可愛,修身的休閒襯衣勾勒出她纖細身軀的完美曲線,鑲有小碎布的黑色迷你裙下的修長的雙腿包裹在咖啡色的長靴裏。
「穿得太暴露了吧!」南緊抿嘴唇低咒。如果等一下遇到的男人是一個大色鬼怎麼辦?
敦子今天的確穿得不太端莊,與其說出來相親,倒不如說出來逛街。但真的很漂亮,好不矯揉造作的美麗。
她就像一隻穿梭於絢爛花叢的黑色精靈,我行我素,美麗而不被融合。對每個人,至少對南來說,敦子就是一隻讓人瘋狂的小妖精。如果有人敢對敦子的魅力說不,那麼她高橋みなみ即使運用武力,也要令那個人點頭。
在走過去的兩分鐘內,南看見她不止一次拿出手機又關上。
「對不起,等了很久嗎?」
「沒有,才剛到。」
好漂亮!淺淺的暮色下施以淡妝的臉,就像密林中彌漫在飄渺煙霧中的亮著昏黃火光的古老城堡,帶著不可思議的魅惑感,美麗而又危險。
「喔!」
「如果你覺得不好,一定要告訴我啊!」她笑得像頑皮的小孩,鼻子皺起的動作讓人不禁內心悸動,上下抖動的睫毛,輕輕蠕動的雙唇,就像掠過心房的狗尾草。
「好。」
「我今天會不會太輕佻呢?但我又不知道這種場合應該穿什麼好。」敦子轉身對著被清潔工擦得一塵不染的落地窗撥弄劉海。
其實根本不需要擔心,連轉身的弧度都完美無缺,不是嗎?
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如果要成為別人的女人,即使是互不相識的人,也會感到難以釋懷吧?
「是的。」
「是的?」
落地窗上的敦子露出不安的表情,南一下子回過神來,連忙搖頭「不,我是指完全沒問題。我們走吧。」
「嗯!」敦子很自然地露出心情好的笑容。
服務生推開玻璃門的一瞬間,柔和的音樂刹那間充盈了她們的聽覺。
現場鋼琴彈奏演唱的remix過的『If I can’t be yours』。
跟著服務生去到預約的餐桌,那裏已經坐了一個氣質十分斯文的年輕男人,咖啡杯裏頭的咖啡已不再冒煙,白瓷杯壁上凝固著幾個茶色的環,看樣子已經來了不短的時間,但他沒有一絲不耐煩,只是安靜地看書,專心得連兩人去到他面前也渾然不知。
「請問是渡邊先生嗎?」跟麻友同姓啊!
那個沉浸在書本裏的男人似乎被嚇了一下地抬起頭「你好,我是。」看著兩人,愣了好一陣子他才像意識到過來,馬上站起來,極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面看,這個男人長得蠻帥的,臉容纖細,皮膚白皙,精緻的方框眼鏡後的眼睛給人很自我的直率感,有點輕挑,但很純淨。
「抱歉,失禮了……我叫渡邊空木,前田小姐請多多指教。」聲音稍嫌尖細,但態度很溫和有禮。
無論相貌還是氣質,都是很受女性歡迎的類型,看起來也是個十分有教養的誠實可靠的紳士。
沒想到,第一次就可以遇到這麼優秀的男人,有條件可以成為敦子丈夫的男人。
僅僅是想一下,心就像被北極熊狠狠地拍了一掌,鮮血在四綻放濺開的時候迅速凝固成一隻玻璃刺蝟,讓人難以接近,卻又脆弱得一碰就碎。
「……」
突然覺得似乎很久都沒有人說話,回身一看,空木正微笑著對自己伸出手「怎麼了?前田小姐,不舒服嗎?」
「誒?我?!」轉頭一看,敦子的眼神很複雜。
「渡邊先生搞錯了!」南慌張得有點失禮地把空木的手推向另一邊,「她才是前田敦子!」
大概因為過於慌亂,語氣不自覺地有點不友善。空木似乎被嚇到了還是怎麼樣,錯愕地片刻,隨機很尷尬地刮下鼻子,輕咳幾聲正色下,重新對敦子伸出手。
「我真是太失禮了!請原諒我,前田小姐……」
「沒關係。我是前田敦子,請多多指教。」敦子伸出手,空木禮節性地握了一下就鬆開手。
這個人似乎真的很可靠。這樣就不用擔心日後他會容易做對不起敦子的事了吧?
「請問這位是……?」空木沖南爽朗一笑。
「她是我的朋友,高橋みなみ。因為我有點怕,所以讓她來陪我。渡邊先生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空木連忙擺手,「前田小姐真的很一個很純情的女生!而高橋小姐也一定是非常可以信賴的溫柔穩重的人!」
「剛才我太失態了!高橋小姐你好。」他這次更為莊重地對南伸出手,大概因為想起剛才困窘的事,他咬一下下唇,想對上南的眼睛又不敢,視線固定在自己略嫌纖細的手腕上。
意外地純情呢!
平靜下來後,南也覺得剛才自己反應太誇張,也揚起嘴角,搖搖頭示意他不用介意。空木松一口氣似的用力地咧嘴一下,但南還是從他用力的一握和掌心傳來的微弱顫抖感覺到他的不安。
空木鬆開手,像個紳士一樣拉開椅子請敦子坐下,然後又親自從隔壁的空座上拖了一張椅子過來,一邊吩咐服務生加一個座位。
「高橋小姐請坐。」他笑得不是很燦爛,但微微眯細的眼睛讓人感覺到他的愉快,讓人不自覺地也跟著心情好起來。
敦子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吧!
『What of us, what do I say,
are we both from a different world?』
儘管不斷告訴自己這是一件好事,但心卻在隱隱作痛,像被淩遲一樣,一刀一刀,痛苦一點一點地累加,但達不到第幾刀又無法死去。
「謝謝!渡邊先生真是一個開朗的人!敦子看見你也一定會變得更愛笑。」嘴角的弧度,無可挑剔地柔和自然。
「高橋小姐真幽默!」空木借推眼鏡的動作,用手掩飾自己的羞赧,鏡片後的眼睛笑意更重。
服務生拿著潔淨得發亮的餐具過來準備擺放,空木揚手攔住「讓我來。」
他輕柔地把餐巾展開鋪在桌上,修長的手細細地撫平皺褶,再無聲地擺下水杯和刀叉。
南沒有餘裕對空木抱以感謝,也沒有餘裕稱讚他纖細的個性,只是望著坐在旁邊的敦子,目光緊緊跟隨著舉止透露著溫柔和體貼的空木的敦子。
明明心裏有一把聲音笑著說「よかった」,但身體卻很痛,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在痛苦地尖叫、興奮地嘲笑,脆弱得只要呼吸用力一點,身體就會崩潰成灰,最落成一片荒涼的沙漠,更細碎的灰塵被卷上半空,像一片漆黑的怪鳥徘徊於天空,遮蔽天日。
『'Cos every breath that I take, I breathe it for you』
「渡邊先生,請坐吧。」敦子替空木把倒蓋放在桌面的書插上書簽併合上放好。
「嗯。」
『I couldn't face my life without you』
既然她已經想通了,那自己還有什麼留在這裏的需要?
「我想我還是先離開吧!有我在會令你們不好意思。」不可以再妨礙敦子了。
「怎麼會呢?」空木連忙拉住已經站起一半的南。
敦子下一刻也激動地站起來。
「高橋小姐不在的話,我害怕前田小姐會緊張得不說話!請務必留下來!」
南看一眼空木,又看一眼眼神著急的敦子,猶豫了片刻,她還是坐了下來。
空木放開南的手,指了指敦子「這樣前田小姐的不用擔心了。」
敦子的確松了一口氣地坐下來,點點頭。
「對了,兩位想喝什麼?前田小姐喜歡什麼?」
「我……」敦子自然曲起的手指動了一下,「我要奶茶,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我第一次來這裏。」
「當然!我很樂意!如果可以讓前田小姐滿意,還請務必為我們宣傳一下。」
原來是酒店的大少爺,連家世都跟敦子很班配。
空木把椅子已過了些,兩人圍著餐牌,空木耐心地一項一項地為敦子介紹,不是還在上面比劃幾下。而敦子也很專心致志地撐著臉看著,看著空木的側顏。如果空木現在轉臉的話,一定會被敦子迷倒吧?
她一直很喜歡敦子這個笑容。
南覺得仿佛有什麼鋒利的東西鑽進體內,在體內胡亂奔走,撕裂大腦,戳穿耳膜,割斷舌頭,只剩下濁黑色的眼珠在蒼白的眼白上可笑地顫抖著。
『And I'm so afraid』
這才是南想離開的真正原因。
說是怕自己在會讓兩人不好意思,其實是怕自己會忍不住把敦子搶走!把不應該公諸於世的事說了出來!
『There's nothing to comfort us』
不斷無聲地反復吸氣吐氣,桌底下的手緊握著,為了不被看出端倪而特意修剪過的指甲刺不傷手掌,但這樣反而令手骨捏得更加痛,不僅關節發白,連血管也凸顯在手背。
如果火焰能在一瞬間把身體連同汙穢的靈魂抹殺得不留痕跡,那我才有勇氣對你說一句『我愛你』,然後隨著火焰的波浪從世上消失,讓你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場不好的夢。
明明這就是自己之前一直口口聲聲說想要的,但此刻卻暗自祈求著空木永遠不要回頭。
『What am I, if I can't be yours』
膽小鬼,遇到什麼都想逃,即使有想得到的東西也不敢說出來。
空木還是轉過了頭,直接對上了敦子的臉,毫無阻礙,不近但絕對稱得上親昵的距離。
地面突然龜裂崩塌,身體猛地墮入冰冷的岩漿,刺骨的粘稠流質灌入無力也無心掙紮的身體,替換了血管內沸騰的血液。
場景似乎回到了九年前盛夏的道場裏,那個滿眼狡黠的小女孩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只是那個人已經不同了。
即使被空木發現自己正看著他,敦子也有沒不好意思地回避,反而看得更仔細。
無法言喻的力量幾乎要把五臟六腑擠碎,無論是肌肉還是骨骼都被撕得粉碎的胸口發痛得連舌尖都發麻。
「前田小姐,我的臉怎麼了嗎?」空木疑惑地摸下自己的臉。
「沒有,我只是覺得渡邊先生的眼鏡很好看,很襯你。」敦子收回托著下巴的手坐好。
突然受到稱讚,空木顯得很不好意思。
「哪里,前田小姐恭維了……」他望向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的南,「我倒是覺得高橋小姐的眼鏡很襯她,不像我,我不是眼鏡襯人,是人襯眼鏡。」
敦子也看了過來,臉上帶著微笑,比以前的悲傷表情更令南心神俱裂的殘酷笑容。
沉溺在岩漿中的身體,手如何掙紮也夠不到半塊枯葉,桌底下看不見的手劇烈地顫抖。
痛,好痛,真的、好痛。
不是手,是某個不知名的部位,像什麼最重要的東西被抽去。
不是身體,是靈魂,被抽去精髓的靈魂。
「我覺得あっちゃん說的才對,渡邊先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臉上笑得雲淡風輕。在內心與身體之間,肯定被裝了一塊鏡子。
『Can't even cry from the pain,
can't shed a tear now』
虛偽?
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擅長偽裝的人,她只是已經痛得再也無法控制身體而已。只要在一開始擺好表情就行了,後面無論心裏如何,也無法表現。
空木羞赧地推推眼鏡,從他的笑容中不難看出他很高興。
「那前田小姐要喝什麼?」
敦子哪有認真在聽?她隨便把手一放,指了一個。
「Marchen啊……那高橋小姐呢?」空木的嘴邊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笑,但並不惹人討厭。
「呃,Kona謝謝。」
「餐前喝咖啡對身體不好,」空木體貼地提醒道,「不如也喝一杯Marchen?是加了奶茶的花式咖啡。」
「好。」
南以朦朧的眼神看著敦子,發現她也心不在焉地想著些什麼。腦袋微微右偏的角度,白皙的脖子的優美線條毫無遮掩地映入南的眼簾。
手背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
『I realize we're not the same』
在那一夜的瘋狂纏綿後,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就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不,她從來都不屬於自己。
自己只是一隻偷嘗到乳酪的老鼠,即使她有幸是第一個品嘗到的,這塊乳酪也始終不會屬於她。
空木淡淡地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咖啡,但他並不在意,還很輕地笑了一下。他的眼鏡上映著那本被敦子放好的封面乾淨的書,書名淨是南不懂的單詞,似乎是什麼高深的專業知識。
這個男人大概很優秀。
這也很正常,敦子的父親,怎麼可能夠隨便為敦子挑選物件?
她低估了所有人對敦子的愛。
『And it's makin' me sad』
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死掉吧?
「渡邊先生喜歡什麼……?」敦子揚起她最擅長的偶像派甜美笑顏,漂亮的眼睛笑得眯了起來。
呼吸困難,困難得就像感冒時的鼻腔滯塞,吸氣吐氣都帶著細微而尖銳的老舊火車的汽笛聲,一下一下到密集如毒蜂振翅的聲音。
「我喜歡……」
已經聽不見接下來的話了。
其實是因為自己快要死了吧?一定是的!
因為無法呼吸而死去,現在大腦已經因為缺氧而嗡嗡作響。
她看到了,她看到在若干年後,敦子帶著空木和他們的孩子來到灰白色的墓前,照片上的人,笑容還停留在19歲。
“みなみ……”
あぁぁあああ——!やめて!やめて!
「你的頭髮……」修長的指尖、觸碰過自己的指尖,卷起空木額前叉開的一撮前發。
不要!誰來救救我!救救我!還不想死!她還想、還想——!
「小姐,你的Marchen……」
岩漿,一瞬間化成炫目的紅蝶。
「哈!……」得救了!
南輕而急促地喘息,但猛地一下顫抖還是嚇到了服務生,也吸引了敦子和空木的注意力。
「怎麼了,高橋小姐?」空木很擔憂地注視著南。
「沒、沒什麼……」南儘量使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沒注意到有人走過來,突然有人在我隔壁說話,嚇了我一跳……」
聞言,空木擰起眉心,神情嚴肅甚至說不悅地看著服務生「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還不快點向客人道歉?」
「不!不是她的錯,是我自己太入神了而已。渡邊先生請不要責怪她。」
空木皺眉看著南,最終還是揚手「你先下去吧,下次要注意了。」語氣和措辭也恢復了之前的溫和。
如釋重負的服務生「是」地點頭,急忙放下飲料退下。
「高橋小姐,抱歉了……」
南若無其事地搖搖頭,心不在焉地拿起杯子啜飲一口,液體流入口中,但仍舊發麻的舌頭嘗不出甜苦冷暖,僅僅覺得口腔發酸。
『'cos we can't fulfil our dream in this life』
自己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偷瞄一眼敦子和空木,他們又聊了起來。
強烈的死亡感再次襲來。
『So I must, let us break free,
I can never be what you need』
「抱歉,我想去一下洗手間。」南用力一笑,離位前還故意對敦子眨下眼,語調輕快地說,「你們慢慢聊。」
古代很多武士,總是在揮出重要的一刀或拉出重要的一箭後死去。
在詢問服務生後進入洗手間,巨大的鏡子中只映出自己一人,傷口已經消失得不留痕跡的臉上還僵固住噁心的漂亮笑容,就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What am I, if I can't be yours...』
伸出手想要把上揚的嘴角扯下,才發現原來不知在什麼時候,手背的傷口再次裂開,腥紅的液體慢慢從繃帶滲出,一點一點,一片一片……
回到餐廳的時候已經見到他們準備走了,說是敦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剛才只是在等自己回來。
「高橋小姐住哪里?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了,我家和あっちゃん家方向相反。」想起那一晚的事,話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不要緊,反正我有車,你一個女孩子回家太危險了。」為了證明沒關係,空木故意從袋子裏拿出鑰匙,叮叮地晃幾下。
南用眼角瞥一眼敦子,她什麼也沒說。
快速地扯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插在口袋裏的手不敢動。
她懂的。
「不用了,あっちゃん不舒服,你快點送她回去吧。」已經,再也無法回頭了,「我想自己走走。」
胸前的紐扣灼痛了心臟。

從大門出來,漫天的琥珀色刺痛了眼睛。原來才過了半個小時。當年,她們,或者只有她自己,也只用了三秒。
「I realize we're not the same.」不自覺地哼起在餐廳裏聽到的曲子。
站在十字路口,迷惘地看著來往的車輛擦著風駛過,不斷在自己身邊穿行經過的路人,奔向各自的目的地。而自己,到底該去哪里?
自己真的是一個很失敗的人,上帝的失敗作品,連惡魔都不屑的失敗作品。
如果說存在的價值就是讓重要的人幸福,那麼她已經實現了。但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她還有什麼存在的理由?
在敦子結婚的那一刻,在自己獻上祝福的那一刻,自己就會死去吧?
不,說死去也不完全對。她早已死了,不是嗎?否則怎麼可以笑著把敦子推向空木呢?
即使肉體還活著,靈魂死去了,那還算活著嗎?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幾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打鬧著跑過,明明很吵鬧,卻不可思議地給人很寧靜的感覺。
原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了。她和敦子小學時期每天上學放學都必定經過的河邊。
“南~背我~”以前敦子總是鬧著要人背她,受不了敦子撒嬌的自己每天都背她走好一段路。
大概自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長不高吧?
以前那個總是纏著自己的任性但讓人忍不住寵她的小女孩,現在大概正在和那個叫渡邊空木的男人接吻,甚至上床吧?
雖然知道不應該這麼想,但大腦卻無法控制地投影出她和別人抱在一起的畫面,並產生出名為“妒忌”的陰暗感情。
人就是這樣,未曾擁有過就無所謂,一旦得到過,就無法接受別人也能擁有,甚至只是單純的觸碰。
柔軟的肌膚,纖細的腰肢,甜蜜的喘息,魅惑的表情……全都,為空木所擁有……
「高橋小姐。」
突然被人從旁邊叫一聲,南猛地轉頭,竟看見空木坐在車上,帶著惡作劇成功的笑意緊盯著自己,似乎是在為自己的反應感到很高興。
「渡邊、先生……?」南有些難以理解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幕,「你不是和あっちゃん……」
「我已經把前田小姐安全送到家了。之後就馬上來找你,我還擔心會跟你走了不同的方向,但事實證明我們還是很有緣的。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想走一走。」想起這個男人日後有可能成為敦子的丈夫,她就不想看見他。在她看來,他的微笑都是一種嘲諷、炫耀。
空木很失望似的撇撇嘴,但下一刻他又勾起得意的笑容,啟動小車開走。
見空木離開,南轉身繼續走,但沒幾步,她競又聽到空木的聲音。空木又追了上來,沒有車,只有人。
「我突然也想走一下。」
這個男人也蠻有趣的。不過再有趣也與她無關,反正她是冷場女王。
「渡邊先生,我……」
「高橋小姐!你受傷了?!」拒絕的話還在嘴邊,就被空木的驚呼打斷,他緊張而又小心翼翼地把南的手從口袋裏抽出來。
南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血已經滲到衣服上了,白色的外衣突兀地多出一片刺眼的顏色。
「怎麼會這樣?」空木的語氣有些責怪的意味,尖細的聲音緊張起來還蠻有趣的。
「前幾天不小心弄傷了而已,不用……」
「你等我一下,絕對不可以走開!一定!」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跑遠了。原來他的車就停在路邊。
空木從車上拿了藥箱,又百米衝刺地跑回來。
「我們去那邊坐吧。」不是疑問句,是確確實實的肯定句。
也不顧南的意願如何,他逕自拉著南去到河畔的草坡上坐下。
溫柔地把南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把繃帶拆開,露出已經裂開一半的傷口,血肉模糊,從掀開的肉裏可以清晰看見血液的流動,連南自己都覺得噁心。但空木毫不嫌棄,只是緊蹙著眉頭,眼裏飽含著擔憂的目光,拿出潔淨的棉花沾些酒精。
「有點痛哦,忍一下。準備好了嗎?」得到南的回應後,空木才小心翼翼地開始清洗。
劇烈的刺痛從傷口泛開,手不自覺地縮了一下。
「很痛嗎?對不起。」空木露出抱歉的表情,動作放得更輕柔。大概是為了分散南的注意力,空木一邊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邊找話說。
「原來高橋小姐堅持不跟我們一起走是因為不想前田小姐擔心,你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南沒有回應,一言不發地端詳著空木的側顏。端正美型的五官,認真的眼神,性格溫柔體貼,家世好……無論從哪一點看,都會是敦子未來丈夫的理想人選。
「あっちゃん……」脫口而出,就像“ママ”一樣成為無需經過大腦回路的潛意識辭彙。
「前田小姐?」空木停下手,疑惑地抬起頭,正好對上南注視著自己的眼,凝滿了憂傷的瞳孔。他的臉閃過一絲慌亂,隨即馬上低下頭用笑容隱忍羞赧。
「放心,我不會告訴前田小姐的。」空木一邊用新的繃帶為南重新包上,一邊說,「不過你要小心啊!像你這麼漂亮的女生,要是留下什麼疤痕就可惜了……啊!當然,我是不會嫌棄的!……不,我……啊……沒什麼……好、好了。」
「……謝謝。渡邊先生很熟練呢!」南看著重新包紮好的右手,不知是不是有著自己失神的緣故,她並不怎麼覺得痛。
「其實我是東大醫學系畢業的。我家是開醫院的。」空木害羞似的輕笑一下,「那家酒店是從我去世的母親那繼承的,但因為父親家是開醫院的,所以作為繼承人的我從小就作為醫生被培養。現在剛畢業在家裏的醫院實習。」
「原來如此。剛才怎麼沒有聽你提過?」
空木沒有回答南的問題,意味不明地搖搖頭。
「對了,你也是東大的吧?剛才聽前田小姐說的。」
「啊,是的。」
「你喜歡什麼?」
「唱歌。」
「有自己寫過歌嗎?」
「嗯,有哦。」
「誒!好厲害!高橋小姐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由衷地讚歎道。
南也害羞地笑了起來。
「對了,你覺得我怎麼樣?」
是想間接知道敦子的想法嗎?
「斯文穩重,又很溫和單純。有時候有點強硬,當然不讓人討厭,只是覺得有點反差而已。」
每說出一個優點,心裏的痛就多一分。
「你是覺得我剛才在餐廳時對服務生的斥責太嚴厲了嗎?」
「嗯……」
原以為空木會慌忙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辯解,沒想到他竟然笑著承認,還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搔搔臉頰「的確有些反應過度了。但我只是想保護重要的東西而已。」
「重要的、東西嗎……?」
「嗯。其實比起當醫生,我更喜歡做調酒師。順帶一提,剛才你們喝的Marchen是我配的,你覺得好喝嗎?」
「呃……抱歉,剛才沒怎麼留意。」
「沒關係,是我們走得太急而已。下次再試一次吧!」像誘哄一孩子一樣,輕快柔和的語調配上有點狡猾的溫柔燦爛笑容。
「嘛,我不會允許任何有可能傷害到我珍視的東西的事情發生,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傷害。剛才也提到我母親已經去世了,所以她留下來的酒店就是我重要的東西了。而且……」
「而且?」
空木沒有立刻接話,他深深地注視著南,眼鏡中映著背對著落日,全身鑲著一層橘黃色光暈的南。
南沒有催促他接話,她呆呆地看著空木,眼鏡中映著面對著餘暉,臉上染上一篇橘紅色光芒的空木。
「那個,可以的話,請叫我空木。」
「誒?」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要人直呼自己的名字!你是小學生嗎!
「みなみ……」
「誒?」哪有人剛認識就直呼別人的名字!你是幼稚園小朋友嗎!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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